煊渫

*很软很软的科幻 主要是幻

*科的成分来自网络和电影

*安迷修生日快乐

*全文9k

—正文—

【蓝天时代】

2200年，雷狮翻过天台围栏，踩在天台最边缘，两个臂弯卡住围栏缝隙，固定住身形，背轻松靠着围栏，半个身体都悬空。他站在一个很高很危险的位置，学校的最高处，最狭窄的仅能容纳一步的墙。一个不慎就会从二十楼掉下，粉身碎骨，但雷狮很从容地远眺，看得比任何人都远。

雷狮很享受这种危险边缘的真实感，近乎强烈的活着的感觉。他的大脑在示警，雷狮不想管。风很轻，头巾在身后扬起很远。

天台门被人猛然“砰”地顶开。“喂，同学！”有人这样喊着冲向雷狮，“不要想不开啊！”他顺着雷狮头巾伸手，用力抓住了雷狮的肩。

雷狮转头看这位好心人，头巾飘下去，露出来人的绿眼睛。雷狮跟一双充满关心以至于显得潮湿的绿眼睛对视片刻，笑了一声又移开：“啊，你叫什么？”真有意思，他想。

“在下安迷修……”雷狮的样貌无疑是很有冲击力的，简直美到往人天灵盖上冲，感觉像大脑过电。安迷修不自觉回答了雷狮的问题，这才反应过来，急着伸手抱住雷狮，要把雷狮托回栏杆内。

“不是，同学，”安迷修急得冒汗，“你这样的行为严重违反校规校纪，作为风纪委员，在下绝不姑息这种行为，德行分按理该扣五十分——你要是现在下来，在下可以做主网开一面，一分不扣——”

哈。雷狮听得好笑，反正有安迷修托着，他干脆放开了卡着栏杆的手，张开双手面对天空，离掉下天台更近一步，神色更惬意了。雷狮很大只，显然不是常人拖得动的，站在蓝天边上身形轻盈是一种错觉，安迷修力气已算很大，奈何雷狮毫不配合，一番努力下，雷狮甚至越来越往外滑。

“……同学！”

“雷狮。”

“雷狮，扣五十分！”

“你扣吧。”雷狮享受失重感片刻，转过身，扶着栏杆站稳，和安迷修面对面，雷狮对安迷修扬扬下巴：“那边，天台门顶上，看到了吗？我包挂在那，你拿过来，我就不跳了。”

安迷修迟疑道：“真的？”

雷狮点头。

安迷修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另一端的天台门，在他取下包的那一刻，雷狮对安迷修肆意一笑，手在太阳穴一揉，松开栏杆，两手交叉抱着后颈枕住，向后仰倒，对着无边无际的蓝天一跃而下。

包里是重物，从安迷修手上脱手狠狠砸到地面时，安迷修已经飞身冲向天台栏杆，踩在栏杆上发力，背部在栏杆上轻微撞了一下，安迷修来不及管，追着雷狮同样一跃而下。

预想中的剧烈失重感并没有袭来，安迷修跳下去，以为陷进软绵绵的蓝色棉花。“无重力环境”，这个词闪过安迷修脑海，他浮在天空里，像浮在海面上，四面八方的空气都把他托起。他试着动四肢，但没有重力牵引，安迷修只是浮着，动弹不得。他只好从一个很别扭的角度看雷狮，同样看见天空。

天空的颜色非常非常蓝，过曝的阳光下几乎要滴下蓝色颜料，可是没有渐变，没有光的散射和折射，死水一样不变，显出无与伦比的虚假，像人工涂抹出的天。

雷狮在安迷修身旁，他先是转过头来看安迷修，露出某种惊讶神情，眉头高高挑起，然后两只手也转过来。安迷修被雷狮抓住领带，雷狮在他被拉得转头时叫他的名字，这个口型安迷修烂熟于心，但安迷修不能听见声音，安迷修从雷狮口型和喉结的震颤中判断雷狮在叫他。好安静。

安迷修试着开口：“雷狮——”声音小得不像话，他明明很大声，却只能隐约听到一点。雷狮依旧冲他点头，听不见。

声音传播需要介质，真空里声音无法传播。这也就是说，他和雷狮跳下的这片天空其实处于真空环境。没有重力和空气的天空。蓝色的虚假的天空。

雷狮向安迷修比“嘘”的手势，他们明明没有落下的感觉，却依然在接近地面。雷狮的大半个身体都转过来，最后是双腿。雷狮四肢着地，堪称轻盈地落进巨大的气垫——安迷修通知校方拉来的气垫。

落地瞬间，重力和声音都恢复正常。嘈杂的人声包裹住从天而降的雷狮和安迷修。有时候真实和虚假间的差别并不很大。

安迷修看着雷狮落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雷狮好像一只掉下树的猫，不管怎么摔下去，最后都优雅地四肢落地。但下一刻安迷修就没法想了，安迷修半个身子砸进气垫，摔得够呛。

雷狮事不关己地在一边嘲笑他，没一个字有诚意：“喂，安迷修，没事吧？”他伸手，看上去想拉安迷修一把。

安迷修愤怒地看着雷狮，他是为了救雷狮才跳下来，谁知道雷狮毫不领情，他再好的脾气也被折腾干净了，安迷修挥开雷狮的手：“雷狮！扣一百分！”

校医给两人检查，奇迹般没受什么伤，雷狮被校方拉去批评教育写检讨，临走前还对安迷修眨半边眼，竖起一根手指：“嘘。”

安迷修叫他快走快走，却无意识拽紧了写着“风纪”二字的红袖章。

从那时起，安迷修和雷狮就结了梁子开始互相看不顺眼，但同时，他们也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宇宙猫咪】

两只猫在很高的树上打架，打得你来我往很是激烈，树枝跟着晃个不停。安迷修停下自行车，快步上前，担忧猫摔下来，举起书包打算接猫。

“这不是安迷修吗。”

雷狮的声音出现得突然，安迷修没忍住手一抖，胖橘猫从他面前掉地上，安迷修没接到。胖橘四肢着地，扭着屁股踩着肉垫，对着树上的三花喵喵直叫，看上去毫发无损，精神得很。

安迷修侧目，看到树上更高的一截树干上躺着个雷狮，紫色眼睛慵懒地眯起。哦，这树上有三只猫，最后一只一点也不可爱。安迷修面无表情，背上包就要走。

雷狮从树上跳下来，这招百试百灵，安迷修表情一垮，还是忍不住去退回几步准备接他。

雷狮简直跟猫掉下来的轨迹一样，先是头部转向，然后是前肢和躯干扭反过来，最后是后肢落地。雷狮安全落地，甚至完全避开了安迷修的手，雷狮伸手拦住转头就走的安迷修：“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安迷修生闷气，雷狮真的很有本事招惹他，“在下已经去了解过了，动物的翻正反射：‘如将动物推倒或翻转，它可以迅速翻正，恢复直立，此种反射称为翻正反射。’”

“哦？那你知不知道……”

“——这种反射运动也是宇航员在太空中运动的方法之一。雷狮，想当宇航员就考上了接受正规训练，”雷狮意外地挑眉，听安迷修继续说，“再抓到你迟到逃课跳楼，在下扣分扣得你复读高二。”

2200年，太空旅行已经是很发达的产业，雷家就是承包太空旅行的大公司之一。安迷修起先对雷狮别扭性格有不解，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后就释然了：有钱人家的小孩总是脾气古怪。

“……安迷修，你尽管扣。”雷狮哪里是吃威胁的性格，自然要黑脸放狠话，“我不在乎。”

安迷修不甘示弱，结果自然是两人不欢而散。

【凹凸世界】

接下来的一年里，2201年，科技发生重大突破，VR技术开始应用进每个领域。VR，全称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技术。指使用超级电脑模拟产生一个三维空间的虚拟世界，提供使用者关于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的模拟，让使用者感受到身历其境的体验，同时能够自由的与该空间内的事物进行互动。

这一年VR游戏“凹凸世界”迅速火遍全球，在凹凸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只需要戴上一副眼镜，你眼中的世界就会全部发生变化，各种星球任你挑选：去满眼绿色的森林星球度假野餐、去登格鲁星挖矿赚取金币、去骑士星打怪升级、去雷王星改善厄流区环境赚取声望、去迷宫星探索出路……每个星球都有独有的比赛，通过不同的方式能够获得游戏代币，而这些代币，和现实世界的金钱是一比一兑换的。

就算“凹凸世界”火到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沉迷它，安迷修还是那少数不沉迷的百分之二十。对他来说，高三在即，学习才是第一要务。这游戏给风纪委员添了很大的麻烦，他现在除了抓迟到逃课，还得抓那群随时随地打游戏的。比如什么“雷狮海盗团”。

听说这是雷狮在游戏里创建的公会，成员有卡米尔、帕洛斯和佩利。从这一方面讲，游戏确实很神奇，能让这么大的学校里几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快地熟识起来。遗憾的是，这游戏也让安迷修从抓雷狮一个人变到抓海盗团四个人。

如果不是菲利斯师父把“凹凸世界”VR眼镜当作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送给他，安迷修发誓，他原本绝对不会玩这个游戏的。

菲利斯那时说：“安安，你才十八岁。你该去交点朋友。”

是啊，他才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少年总该做点出格的、疯狂的、肆意的事，就像雷狮在天台纵身一跃。既然在学校奈何了不了雷狮，那雷狮，你就在游戏里给在下等着吧。安迷修如是想，登入了游戏。

*

“凡人皆有宿命，除非你能赢得凹凸大赛。”这句广告词从“凹凸世界”上线第一天起就投得满街都是，洗脑效果非常良好。三月一次的凹凸大赛是凹凸世界中最火的一场比赛，带上你的装备参加这场豪赌并获胜，你将获得百万元奖金和一颗星球的所有权，而你的名字也将会列在凹凸世界所有排行榜的第一页。当然，如果你输了，那么你将失去你的号上所有的经验、装备和代币。

雷狮的初始刷新地在雷王星。雷王星的建造资金全部来自雷王集团，雷狮父亲的投资眼光从来没有出错。

“三皇子”这个称呼让雷狮一阵恶寒。雷狮对雷王星那种封建的氛围相当之不满意，也不想再这跟他哥哥姐姐雷家一大家一起搞权谋练习商业技巧，以后接管雷家产业。某天截了名叫“羚角号”的飞船，带上雷王星厄流区刷经验的卡米尔直奔凹凸星球去参加凹凸大赛。

雷王星还不如给他雷狮。

雷狮在游戏里过上了一段时间星际海盗的生活。他在去凹凸星球的路上抓了帕洛斯和佩利，没想到两人也同在凹凸中学上学。于是下线之后，四人碰了头，经常一起组团打游戏。

到达凹凸星球时，他们正好赶上新一届大赛开幕。凹凸星球有两个太阳，重力环境更接近太空的无重力状态，这届参赛者在凹凸大厅获得新装备时浮在半空，雷狮转头、转身、后脚落地，在无重力环境也把雷神之锤挥得如臂使指。

*

雷狮落单时被魔兽伏击，魔兽最终倒在雷狮手下，但雷狮的血条持续下降，他的各类药水用干净了也解不了这毒，眼看血条见底，就要开始消耗账号等级。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

雷狮看见安迷修的绿眼睛。雷狮已经从大赛排行榜上了解到安迷修也参赛的消息。安迷修双剑背在身后，气息干净，意气风发，眼神关切。雷狮迟来地意识到他确实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安迷修。

“你能调配积分兑换系统里都没有的解药？”雷狮吃力地抬起手，他还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排名。虽然就算排名掉下去他很快也能再上来，但到底麻烦。雷狮讨厌麻烦。

安迷修罕见地有点自得：“来凹凸大赛前，我跟师父四处游历，学了一些植物的相关知识。”

雷狮这次拉住了安迷修的手，跟安迷修一起站起身来。

*

安迷修在酒馆里遇见雷狮。

“大赛第五……”雷狮跟安迷修碰杯，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他第一次这么叫安迷修，“要不要加入雷狮海盗团？”

卡米尔扶着帽檐有点吃惊，这是大哥第一次在凹凸大赛里对人伸出橄榄枝。卡米尔原以为大哥和安迷修关系水火不容，原来真相并非如此。

安迷修身后跟着艾比埃米，他摇摇头拒绝了雷狮：“在下还是习惯一个人。”艾比埃米在安迷修身后打打闹闹，雷狮同时明了安迷修是在婉拒。

雷狮放下酒杯，带着雷狮海盗团离开，在背后对安迷修摆摆手：“那我们从今往后就是竞争对手了。”

安迷修微笑地看着雷狮的背影，带着艾比埃米从反方向走出了酒馆。师父说：去交朋友。朋友吗，安迷修自问自答，或许也不算。

【毕业季节】

2202年，安迷修走出考场那天万里无云，他对考上名校的植物学专业十拿九稳。校园里有人在拥抱、闲聊，有同学在他身后的教学楼里撕课本，纸片有一小部分盘旋着落在安迷修头上。

安迷修抬头，看见天台上雷狮晃荡的两条腿。

雷狮在天台等安迷修，他拎着两罐冰啤酒，换了平时安迷修早就骂他：未成年喝酒！扣分！雷狮会说：我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

但他们毕竟在游戏中度过过一段很珍贵很默契的时间，安迷修在那里和很多人结下过羁绊，包括雷狮。安迷修毕业了，有新的风纪委员会接替他的工作，他今天管不着雷狮。

安迷修坐在雷狮身旁，接过了那罐啤酒。在浅蓝的天下，雷狮“碰”地打开易拉罐，天空随之变成深黑，其间毫无过渡。啤酒显然之前被他晃过，如可乐气泡一般冒出很多白色泡沫。今天星星很好，每颗星辰都在晃动，在夜里，天空很暗，所有的星光都隔得很远。相比起来，地上亮得如同夜里的太阳。

凹凸星球其实和地球的表面环境很像，除了白天的两个太阳，还有夜里叫做“月”，离凹凸星球很近、会在黑夜里发光的巨大圆形星星。而安迷修和雷狮所在的这个地球，只有一个太阳，夜里也没有月亮。

在只有星星的夜晚，雷狮告诉安迷修：“我会摘下一颗最大的星星放进夜里，”雷狮的眼睛里的紫色如同雷电溢出，“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安迷修如同被蛊惑，他不受控制地凑近雷狮。天空可能是假的，重力可能是假的，但此刻绝对是真实，心跳在失重，他胸中涌动的情愫如同啤酒泡沫，打开易拉罐就喷涌溢出。安迷修再凑近一点，鼻尖碰到雷狮鼻尖，他顿住，稍稍迟疑。

雷狮等得耐心告罄，半空的啤酒罐脱手而出，酒液流出，黑夜里的星星在微微地闪。雷狮吻安迷修，深深地。

一吻结束后，安迷修拥抱雷狮，他们各自把头靠在对方锁骨旁，透过对方的体温和肩膀看星星。安迷修说：“总觉得夜晚比白天真实得多。”安迷修在试探雷狮，他感到一些抱歉，但他的绿眼睛很坚定。

雷狮张扬大笑：“安迷修，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这一天。”雷狮拉起安迷修，“要和我去看看吗？世界的真相。”

他们顺着旋转楼梯朝下奔跑，世界随之旋转、失重，雷狮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旋转楼梯永无尽头，他们奔跑着，而青春永不落幕。

【两个太阳】

两个太阳挂在天上。光线是扭曲的，干涸的河床露出开裂的土地，过曝的光照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他听见有人叫他：雷狮。他感到眩晕，光杀死阴影，棕色色块挤进他的视线，一根柔软的棕色呆毛。他被棕色呆毛精拽着蹲下，眼前忽然清晰：绿色挤进刺目的阳光，一双合拢盖在地上的手打开。一个绿芽。一双绿眼睛。潮湿的绿眼睛，少年安迷修的脸——

梦境的最后总是有戴着面罩的黑衣人把他们带入逼仄的小房间。雷狮知道洗去记忆的技术早在十年前就很成熟，他梦里的小房间和如今的“记忆消除局”的设施很相似。雷狮非常肯定他的记忆中少了一环，而这一环绝对和安迷修有关。

2206年，雷狮从宿醉中醒来。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后，所有人会上一堂公开课，名叫“丹尼尔”的教授会告诉这些小大人：VR技术已经比大多数人想象得更发达，每个地球上的新生儿都会被植入一枚VR芯片，他们生活在能在地面上升下降的城市，地下城白天沉入地下，夜晚升到地面。VR芯片会负责在地下城沉入地下的白天配合地面设备模拟出天空和重力。

那么白天地下城为什么要沉入地底？

这样想着的时候，雷狮的头又开始疼痛。他的VR芯片植入在右太阳穴，本来该轻触，但雷狮头很疼，捏住太阳穴就开始狠揉。免打扰模式关闭，电子虚拟弹窗出现在他眼前：「Knight」来电，是否接听？雷狮“啧”一声，烦得要命，头更疼了。电话即将挂断，十，九，八……一。他在倒计时结束前按下了接听键。

雷狮进入名叫“凹凸世界”的游戏世界，酒吧昏暗的紫红色场景被VR外观覆盖成白色，雷狮站在旧式电话亭中，四四方方的红色小格子间。安迷修选择的电话对应场地，“通讯星球”的一个房间。

雷狮头往后仰着，眼睛闭起，靠着门，满身易燃易爆别惹我的气场。安迷修正站在雷狮面前，安迷修拿着电话听筒，嘴角惯常带笑，叫他：“雷狮！”

“干什么？”

安迷修欲言又止：“昨晚……”

昨天安迷修和雷狮都收到了一个来源不详的包裹，里面是一封邀请函：恭喜您！成功入选代号“明日行动”的太空旅行！您将乘坐最新型号的飞船前往太阳系xxxx光年外的冰星旅行，探索未知的星球和生命，飞船将于本月三十号在xx地点起飞，请按时到达xx。

安迷修没有申请过这次太空旅行，恰恰相反，他甚至是航天局这次太空旅行的地面组成员，负责飞船上植物温室的各项指标调控。何况安迷修手头有另一个他做了两年的重要项目——“培育太空玫瑰”，如字面含义能在天空中开花的玫瑰，现在是关键节点，他决不能离开。

“呵，”雷狮冷笑，冷冷半睁一只眼睛瞥向安迷修，被安迷修的平静惹爆了，“大科学家就是不一样，太空没有土壤，你生不了根是吧。为什么拒绝参加‘明日行动’？加入航天局后知道太空旅行的风险，怕了？”

“在下并不畏惧长途太空旅行的危险或者别的什么……”

“你明知道——”雷狮深呼吸，“如果你不去，等我回来，我可能才三十多，你就已经八九十甚至、已经死了。太空旅行的时间相对论不用我和你再解释一遍吧？”

雷狮伸手抓住安迷修手臂，五指用力，看着安迷修眼睛，一字字道：“安迷修，你是真的恨我。”

安迷修终于被雷狮这副自己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激起火气，平时的温和礼貌一遇到雷狮就瞬间失效。安迷修甩开雷狮的手，一瞬间眼神和雷狮一样凶。安迷修深呼吸，忍耐地捏捏眉心：“你爱去你就去，在下已经解释过很多遍……”

“嗯嗯，‘植物培育和种子筛选工作正是紧要关头，太空旅行的种植温室需要地面随时调控’，安迷修，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好笑，科学院是没人了吗？少了你地球不转了？”雷狮看着安迷修，冷笑数声，“别人异地恋，我们异时空恋是吗，安迷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我警告你雷狮：别再打断我说话。”安迷修吐气，笑容已经完全收了起来，自称也丢一边了，“异时空恋又怎么样？我爱你这件事难道会轻易被时间和空间打败？我的工作是为了保障你的生命！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安迷修提高音量。

雷狮去拽安迷修领带，安迷修躲开，雷狮一拳锤在电话亭一边，收回拳头时，雷狮的头发阴影遮住眼睛，愈发显得脸极好看极危险。雷狮气场转得很阴沉，偏偏还在哂笑，露出颗极锋利的牙：“那走着瞧吧。”

安迷修根本就不想再跟雷狮讲话，几次抬手准备挂电话，雷狮却好像平静下来了，往后轻轻一靠：“本来找我什么事，说吧。”

安迷修皱眉，好在他早在六年前的学生时代就知道雷狮这人脾气阴晴不定，此刻有别的重要事项，这笔账就先记着之后再算。

“就先不计较你昨天强制锁号拉在下决斗的事。雷狮，说正事，昨天你有没有听见巨大的碎裂声音？”

“没有。”雷狮嗤笑，“打完架我就一直在酒吧，不像你，还有空听什么碎裂声音。”

雷狮在凹凸世界里对安迷修提出一对一约架，拒绝键被雷狮用道具ban掉，安迷修对着只剩“接受”键的弹窗一阵无语。雷狮一通火发得莫名其妙，选择的地点是某个充斥着暴雨的海港星球，那么多雨都浇不灭雷狮的怒气。

下线后安迷修被雷狮搅和得心神不宁。那个来源不明的包裹里除了邀请函，还有一本说明书，关于“关掉VR视角，回到现实世界”的特权说明书。在地下城升起到地面的失重感里，他阅读这份说明书，跟着说明伸手到后背，隔着白衬衫背面红色倒三角确实摸到一个粗糙的凸起。安迷修以前一直以为那是他的肩胛骨，此刻只好失笑着按下凸起，关掉传说中的VR芯片。

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骑士壁画的装饰消失、黄蓝两色的床单褪去颜色……安迷修眼前是普通的朴素白色卧室，与他原本的骑士西式幻想风格完全不同。他触摸雪白的被单，触感甚至有些粗糙，比不上芯片打开后十分之一舒适，但是这感觉很真实——安迷修几乎被这种完全的真实感震撼。在这种震撼中，安迷修暂时忘掉雷狮和那些烦心事，开始对一切真实感觉产生好奇，在卧室到处摸摸敲敲。

耳边不间歇的白噪音也停止后，安迷修听到了巨大的玻璃碎裂声。起初，安迷修以为是在下暴雨：一声雷响后，有暴雨哗啦哗啦往地面掉。地下城白天沉入地下，夜晚升到地面，对于居民来说，接触到自然现象的机会不多，地面水资源非常稀缺，日常水源来自地下水。

对于研究植物的安迷修来说，地上水有更多的含义。安迷修快步走出卧室，抓起两个干净器皿，手动打开阳台的防护遮阳板，伸出手准备去接雨水。

灰色的遮阳板打开，剧烈的光照进来，天空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七色黄昏，按彩虹颜色分布，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太阳旁边的紫色天空正在碎裂，天空是一片七色镜面，镜子碎片倾盆而下，太阳右方的天空镜面完全脱落，露出镜子后面更大的一个——“太阳”。

“两个太阳。雷狮，在下看见了两个太阳。”

“你说两个太阳？”雷狮本来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打算理会安迷修，谁知只掐头去尾随便听了两耳朵，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我之前就有想过为什么我们都收到了包裹……卡米尔他们也收到了包裹，原来是……”

雷狮与安迷修对视，明显想到了同一件事：“凹凸大赛！”

【明日行动】

金扶了扶帽子，凹凸大厅不断有人登入登出，两个太阳在天上放出摄人的热量，凹凸星球没有重力，他们每个人都浮在半空。雷狮成为宇航员的第一年去过近地空间站，他曾经告诉过安迷修，太空中的环境无限接近于凹凸星球的无重力环境，他在太空适应得不得了，凹凸大赛绝对是大批量培养宇航员的试验点。

安迷修出现时，金眼睛一亮，拉着格瑞就冲上前去：“安迷修，你也收到邀请函了吗？”

“对，”安迷修道，“昨天在下收到一封邀请函，说是在下成功参与代号‘明日行动’的太空旅行，但是在下明明没有提交过太空旅行申请。随信还有一个盒子，打开后就获得了什么‘关掉VR视角’的特权……”

“我和格瑞也收到了差不多的邀请函！”

金还要凑近再问，雷狮轻巧地往安迷修旁边一飘，雷神之锤随手转了一圈，锤身杵在地上。简直像在说：离我的人远点。

格瑞叹气，不露声色把金往后一挡：“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有五年了吧。”安迷修有点怀念，“我们那届凹凸大赛的时候，在下还在念高中……”

金在格瑞身后冒头：“哈哈，我还记得你以前经常说‘请称呼在下为最后的骑士’，”金在原地转了一圈，把头发向上一摸，不知从哪叼了朵玫瑰花，“‘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和安迷修当年简直八分相似。

沉默。安迷修尴尬得眼神乱飘。格瑞抬头看着大厅外面凹凸星球天空高悬的两个太阳，若有所思。雷狮不客气的嘲笑声打破了沉默。

既然老熟人们都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想起“凹凸大赛”，那他们现在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了交换信息和等待。经金确认，接收到神秘包裹获得“明日行动”太空旅行资格的，是每届大赛的前二十，共有一百位。其中，有不少人都进行过太空旅行，他们把信息一交换，雷狮关于凹凸大赛是宇航员培养方案的猜想得到验证。

除了安迷修，基本没人想过不去参加这次太空旅行。金说：“你想，免费的太空旅行诶，姐姐和格瑞也收到了邀请，咳咳，凯莉、紫堂、安莉洁都会去，我为什么不去？”

雷狮带着情绪讲话：“谁知道不去的人有什么毛病。”

此刻人多，安迷修懒得跟雷狮计较，又给雷狮记一笔。他们准备下线的时候，金的姐姐秋叫住了他们，安迷修记得，秋好像在“记忆消除局”工作，负责整理归档别人自愿抛弃的记忆。秋交给他们两个胶囊，安迷修的是半金半蓝，雷狮的是半紫半白，分别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雷狮和安迷修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记得自己自愿去抛弃过什么记忆。保险起见，雷狮提议安迷修去他的单人公寓，雷狮的单人公寓在航天局附属公寓，安保条件很好，雷狮还处理过所有监听监视设备。比起来安迷修的科学院附属单人公寓就不安全得多。

安迷修打车到院门时，看见雷狮家的灯在一片黑暗里亮着，雷狮比他先到一步。喝下胶囊时，安迷修看见雷狮的喉结上下滚动，于是安迷修最先想起的是学生时代雷狮向着天空跳起的画面。虚假的、无重力的天空褪去，真正的天空撞进眼中。

2202年，高中毕业那个夏天，雷狮带着安迷修逃出地下城范围，滞留在地面上，数着星星直到太阳升起。两个太阳从地平线跃出时，他们看到地面满目疮痍。光线是扭曲的，干涸的河床露出开裂的土地，过曝的光照在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地表温度很快升到人体承受极限，雷狮冲过去叫安迷修找掩体，安迷修把手挡在地上，右手白衬衫被地面温度烧化，裸露的皮肤出现晒伤的痕迹。雷狮怒吼叫他拿开手跟我走，安迷修就是不移动。雷狮只好搬起地面上横倒干枯的树干挡住阳光。安迷修的手被雷狮一把掀开，露出干枯到开裂的地面上一个绿色的、生机勃勃的芽。雷狮完全愣住。

安迷修冲雷狮笑，面部表情非常痛苦，但绿眼睛中是坚定潮湿的光：“雷狮，这是玫瑰花。”

后来他们被地面的搜救人员发现，搜救人员看安迷修不撒手，只好取下玫瑰花的芽塞进安迷修手中。他们被套上防护设备押进还是雏形的“记忆消除局”，那一刻雷狮发誓，他迟早要打破虚假的天空，打破这些谎言，让每个人都知道地球真正的现状，安迷修的烧伤不应该在任何人身上重演。也就是从那时起，雷狮就算忘了这段回忆还是会常常无来由地感到愤怒和对安迷修的愧疚。雷狮后来常常抱着安迷修，非常用力，几乎把安迷修骨头揉疼。他得原谅他，因为他真的差点失去他。

那时安迷修虚弱地去勾雷狮的手。在记忆碎片的最后，他们躺在病床上，安迷修与他一同发誓要击碎天空和谎言，把真实还给人类。雷狮亲吻安迷修的疤痕，暗自握紧了拳。安迷修说：骑士精神是勇敢无畏，骑士精神是人的精神。

人类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一切灾厄。

tbc.

*VR游戏设定参考电影《头号玩家》《刀剑神域：序列之争》

*星际旅行时间相对论参考电影《星际穿越》

*可以上升的地下城参考eva《新世纪福音战士》的第三新东京市

*其余科学概念源自网络